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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宫小说番外(东宫番外居然这么甜)
2023-06-03

匪我思存的小说《东宫》有个番外,李承鄞给自己的太子阿穆娶了裴家的女儿十六娘,十六娘活泼淘气,诨名“野蔷薇”,颇有小枫当年的性情

当然,他们儿女的照片我肯定是没有的,所以我就配上猪跑的照片,超喜欢的

下面就是正文了,来源于匪我思存小说《东宫》网上找的

东宫番外之满架蔷薇一院香(1)

阿穆打猎回来,送我一束野蔷薇。

这种花十分娇嫩,略碰一碰,花瓣就会纷纷掉落下来。我连忙命人将花插在水晶瓶里,这种花虽生于山野,可是清香袭人,别有一番风致。

向晚时分,窈娘来和我说话,看到这瓶野花,问起来历,得知是阿穆送给我的,忍不住面带微笑:“陛下这是在和您开玩笑呢。”

我佯装没听懂她的意思。

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,上头有七八个哥哥,父亲四十岁才得了我,自然娇惯得不成样子。小时候混在男孩子堆里,打架淘气,那是样样都有的。直到十几岁的时候,我在街上揍了调戏民女的晋王。晋王那个人,好色胆大,打听得我是裴誉的女儿,便给我取了个诨名叫“野蔷薇”,意思是又香又白可惜扎手。

一来二去,这诨名就叫开了,我自己当然是不以为然的,奈何父亲气急败坏,觉得我将来是真嫁不出去了,所以下决心治一治我的脾气,将我关在家里,还请了好几位先生来教导我,逼着我学女红学写字,差点将我闷煞。

最后是先帝救了我,十四岁的时候我就被聘作太子妃,听闻先帝尝笑言:“裴卿不必忧急,日日复日日长吁短叹女公子难嫁,嫁与我家做新妇便是了。”

(或许自己不幸福,就希望儿女幸福吧,恰好那人性格像小枫)

我爹接到旨意的时候差点没昏过去,他虽然镇日发愁我难嫁,可是也没想过要把我嫁与帝王家,尤其先帝只有一个儿子,阿穆是太子,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。父亲怎么看我,都觉得我当不好太子妃,更别提皇后了。

可是先帝旨意已下,父亲便再纵容我,也没法子抗旨,只好请了更多的师傅来教导我,力图在于归之前,将我勉强教出个样子来。

说实话,我也没想过会嫁给阿穆,原因是我跟他太熟了。我的二哥裴仲安是东宫伴读,跟太子从小一块儿长大。太子没有别的兄弟,只有一个妹妹朝阳公主。先帝素来爱重朝阳,所以常常宣我入宫和朝阳玩耍。小时候我就经常见到太子,而且经常欺负他,不过很快我就不是他的对手,因为他是男孩子嘛,力气比我大。我们打过无数次的架,有无数次我将一条死蛇半只老鼠这种东西偷偷塞进他的书袋,而他也无数次回敬我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,朝阳一直笑着说我和阿穆是天生的冤家对头。但我和朝阳是真正要好,我们都没有姐妹,但朝阳总是对我说,如果她有一个亲姐妹,一定就是像我这样子的。自从先帝下旨聘我作太子妃,朝阳就更高兴了,因为将来我们做姑嫂,一定可以更加亲密无间。

可是我嫁给阿穆的时候,朝阳已经死了。

朝阳的死让先帝萎靡消沉,他断断续续病了数载,我和太子的婚礼,都是在他病中举行。那一次他病得甚久,太医署都有点人心惶惶,我便是在这时候嫁入东宫,朝中有人刻薄,说此时皇家娶新妇,简直像民间冲喜。

我做了六年太子妃,先帝崩逝,阿穆即位改元承平,册立我为皇后。如今是承平四年,算起来,我嫁给阿穆,也是十年前的事了。

这十年来,我和阿穆都长大了,而我也渐渐明白,任情任性是小时候的特权,做一个皇后,那可不是能够随意任情任性的。而且我和阿穆这十年来风雨相伴,再加上幼时的情谊,我们和亲人一样自然相处,所以我觉得这个皇后我虽然干得不怎么好,但也没出大错。

以我的性子,没出大错就算是上上大吉了。

窈娘陪着我用晚膳,羹汤还没有上来,中使突然来报:“陛下来了。”

东宫番外之满架蔷薇一院香(2)

我侧耳听了听虫鸣,打了个大大的哈欠:“窈娘,我困了。”

窈娘看到我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,满腹话都憋了回去,只好恨恨地由我去了。

一直到睡下,侍女吹灭了帘外的烛火,我伏在枕席上朦胧欲睡,忽然又想起窈娘的那句话。入宫十年,仿佛只是弹指间的事。我初入东宫,阿爹是一万个不放心,可是阿穆待我极好,陛下那时候已然病笃,虽对阿穆依旧严厉,待我却是宽容慈爱。常常对阿穆说:“新妇于归,人事皆疏,汝要尽力照拂。”

阿穆自然将我照顾得极好,朝阳那般孱弱,他做惯了兄长,处处妥帖周到。

我与他自幼相识,有很多事情是不瞒对方的,也瞒不住对方。比如阿穆少年时代唯一爱过的人是元珊,比如我小时候其实最希望嫁给京都最著名的帅哥韩执。

不过整个京都,有多少少女不希望嫁给韩执呢?我做了太子妃后,韩执适时正任太子宾客,有一次阿穆特意召他进来,和他手谈一局,就是为了让我看一看当年赫赫有名的风流少年,留了胡须之后,顿时变成了庸碌大叔。

我看过之后非常失望,对阿穆说,韩执那样的俊美,留胡须后都十分难看,你以后可千万不要留胡须啊。阿穆哈哈大笑,当即答允了我,也不知道有没有当真,但这么多年来倒是一直没有蓄须。

我在那些斑驳而微小的往事中蒙眬睡去,一直到晨钟鸣时才醒来,早晨的梳洗十分繁琐,我正梳头的时候,阿穆命人送了一束还凝结着露水的蔷薇花来。我接过那束花,仍旧插在那只水晶瓶里,昨日的花又凋落了一些,衬得今日送来的花越发鲜妍。

“这么早,陛下从哪里得到的这些花?”

阿穆遣来的人回答我说:“陛下今晨去了承晖殿,从那里折了这些花。”

我不由怔了一怔,承晖殿是个僻静地方,据说先帝还在东宫做太子的时候,承晖殿住的是太子妃。钦和年间禁中走水,那一场大火烧毁了不少宫殿。有的殿宇重修,有的殿宇拆掉改为池苑,但也有几间殿宇不知道什么原因,就此荒废。我嫁给阿穆的时候,东宫已经重新修葺过,太子妃所居的地方,也离承晖殿很远。

不知道为什么,我突然很想去看一看承晖殿。窈娘对我这般心血来潮颇为无可奈何,只好提出来要陪着我去。

承晖殿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,轻辇缓行,也不过煎两次茶的功夫就到了。这一带的宫殿其实都损毁得并不厉害,只不过墙壁熏黑了一些,深碧色的琉璃瓦仍旧在太阳下泛着明亮的光泽,粼粼的碧瓦间长了许多瓦松,还有鸟雀飞来飞去,在艳阳之下,看着也颇有几分凄凉之意。

因为早晨阿穆来过,所以殿前被人粗略地打扫过,我顺着回廊走进院中,假山石上攀爬着蔷薇的长藤,白色粉色的花开得极是繁盛。只是另一侧的花架坍塌,四处荒草弥漫,显出这里久无人居。

我在回廊上略站了一会儿,晨风拂起我的衣袂,微凉袭人。窈娘对我说道:“小娘子自幼平顺,事事如意,到如今都没有遇上过为难的事情,所以总是拿好心思去猜度旁人。却不知道这宫中人心艰险,不说别的,先帝的明德皇后,就是被人生生给害死了。”

我压根就没听说过明德皇后,窈娘告诉我说,那是先帝在东宫时的原配。

东宫番外之满架蔷薇一院香(3)

我立在回廊之上,被蔷薇花的香气簇拥包围着,听窈娘讲述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深宫故事。

一个异邦女子,嫁入中原的宫廷,完全没有心机,天真烂漫,而另一个良娣深受太子宠爱,为了夺得太子妃之位,于是就下药将太子妃给毒死了。

窈娘长叹了一口气:“后来太子殿下知道了这件事情,于是就把那个良娣贬为庶人,然后又将她处死,可是太子妃再也活不过来啦。”

我不以为然地说:“可是阿穆又没有宠妃。”

窈娘气得连两弯眉毛都快竖起来了:“娘娘岂可随意唤陛下小字?未雨绸缪,防患未然,是理所应当的事情。”

说来说去,她还是教我防着元珊。

可是一个人心里若是有另一个人,哪里是能够防得住的。

我敷衍了窈娘几句,又折了一束蔷薇花,这才回转去。

我将这束蔷薇亦插在水晶瓶中,现在瓶中花挨挨挤挤,甚是好看。大把新鲜的花朵遮掩了昨天的花,虽然有零落的花瓣不断掉在帘底,但花香馥郁,愈见其盛。

窈娘苦口婆心劝我,但我还是一意孤行,派人去城外迎接元珊。

因是孀居身份,元珊推辞了一次,我亲自写了一封书信给她,她才进宫来。

我已经有十年未见元珊,她出身高贵,父亲是驸马都尉梁章,而母亲则是永寿长公主,元珊是京都有名的闺秀,亦是我旧时的玩伴。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和元珊是如何相交,毕竟我和她是南辕北辙的性子。

我坐在殿中,看元珊从遥远的阶下慢慢拾阶而上。她身形看上去仍旧颀长秀丽,脚步轻盈,微风吹动她的衣袖,显得衣袂飘飘若举,仿佛一抹云,越来越近。

我渐渐看清她的面庞,这么多年来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,仍旧是那般细腻,温润,仿佛一块玉。因为孀居的缘故所以衣着十分肃穆,但少女时代的明丽被一种内敛的艳光所代替,越发端庄好看。

我和她的交谈起初还有点生疏,后来渐渐就好了,我问起青州的风物,元珊对答的十分简短,可是也颇有趣味。我几乎没有离开过京都,所以对陌生的地方十分向往。元珊很自然的说:“皇后殿下若是不嫌弃,还有几件从青州带来的土物,是送给殿下的。”

从前的时候元珊和家里人一样,总是唤我“十六娘”,所以听着她口口声声称我为“殿下”,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一点难过。她微微侧着脸,很端正得坐着,虽然不显得拘紧,但我想,少女时候的那种亲密和随意,恐怕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。

午膳是摆在涵碧楼中,此楼正对着太液的一倾碧波,这时节湖中刚生了新荷,不过巴掌大小的嫩黄荷叶飘散在琉璃似的湖面上,仿佛是美人颊上的金靥,随风逐浪起伏不定,好似那靥窝若隐若显。

我不由提起从前的事情:“朝阳邀我们进宫来玩儿,我们几个人偷偷溜到太液池中去划船,结果谁都不会,船飘到湖中央,一直在水里头打圈,就是划不动,后来被管事的阿监知道了,派了船只过来,才将我们的船给划回去,哎呀,那时候真担心挨骂呢。”

太阳正烈,楼上放着帘子,湖水的波光透过帘底照进来,越发衬得元珊的脸庞好似莹润的白玉一般,她眼眸映着波光,仿佛炯然的黑色宝石,只是眸波一转,似乎一双明眸重新黯淡下去,语调仍旧很平静:“说起来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。”

那时候我们都还小,不懂得天地之大,原来人世间会有如此多的烦恼。

我说:“要不我们去偷樱桃吧!”

东宫番外之满架蔷薇一院香(4)

元珊怔了一下,看着兴高采烈的我。我说:“御园里那棵最大的紫樱桃还在呢!”这么一说,元珊也掩着嘴笑起来,当初每到暮春时节,我们总是去偷摘樱桃,虽然每年宫中都会赏赐樱桃,但那些果子哪里有偷来的甜?想起这些,总觉得很高兴,我正待命人拿衣服来换,好去爬树,突然听见帘外窃窃私语,似乎是窈娘在和什么人说话。

我便问:“是谁在外头?”

窈娘见瞒不住,只好隔帘回禀我:“是陛下遣了人来。”

我怔了一下,说道: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
阿穆遣来的是个小黄门,手捧金盘,里面累累堆堆,正盛着最新鲜的樱桃。那小黄门语声恭敬:“陛下适才看到樱桃红了,所以摘了一些,命奴送来呈给娘子。”

我看了看那一盘又红又大的樱桃,不由得叹了口气。那小黄门大约见我郁郁不乐,所以很大胆地又趋前一步,低声道:“陛下还说,今日娘子见了旧友,难免故伎重施,只是娘子不该再爬树啦!”

我哭笑不得,十分尴尬,元珊自然听见了,可是目不斜视,好似没听见的模样。我只好打消了去偷樱桃的念头,命人取了酥酪来,和元珊分食樱桃。

樱桃很甜,只是我心中有事,吃得有些心不在焉。不知道阿穆送这盘樱桃来,到底是给我吃呢,还是给元珊吃?

平日吃樱桃我总是很贪嘴,今日吃得不多,可是大约酥酪浇樱桃太凉,又在楼上被湖风吹着,到了晚间的时候,我竟然闹起了脾胃病,折腾得连晚膳都没有用,传了御医来看,喝了两大碗苦药,才伏在席上昏昏沉沉睡去。

我不知道睡了多久,仿佛有人轻轻拢起我的鬓发,我才蒙眬醒过来。夜已深了,帘底点着蜡烛,烛影摇动,我看见阿穆的脸,他只穿了深衣,此时半揽半搂着我,问:“怎么样?要不要吃一盏热水?”

“不知道是几更天了?”

阿穆要叫人去看,我又止住他,问他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“说你着了凉,所以来看看。”

我靠在他身上,枕着他有力的臂膀,觉得很安心。长夜风静,偶尔才听见檐头下的铁马叮当叮当响起一两声。我喃喃问他:“你是不是还喜欢珊娘呢?”

他隔了好一会儿,才说:“怎么想起这样的话。”

“珊娘最爱吃樱桃了。”

那都是从前的事,元珊行事素来比我稳重,我和朝阳一块儿,无事也要生出事来。元珊素来劝阻我们的时候多,唯一一次跟着我们闯祸,大约就是去偷樱桃。

说是偷,其实不过是去摘。只不过朝阳有咳喘之症,阖宫上下,总是担忧她的疾病,便是少穿一件衣服,阿监侍女都如临大敌一般。朝阳最不喜欢前呼后拥,所以这一日偏就甩掉了所有侍从,跟我和元珊偷偷溜到樱桃园里摘樱桃。

樱桃树都精心修剪过,便于摘取。我们轻而易举地爬到树上,所有的樱桃红闪闪的,像是无数珊瑚珠子缀在叶底。我坐在树上边摘边吃,然后将更多的樱桃递下树去给珊娘,朝阳胆子大,她比我爬得还要高。枝叶浓密,我只看得见她鹅黄色的披帛在树枝间一闪一闪,她将裙角掖在腰带里,踮着脚去够那串最大最红的樱桃。

“小心!”元珊仰着脸。

“上来啊珊娘!”朝阳摘到了那串樱桃,扭过头来,一手攀着树,一手捏着那樱桃晃啊晃,逗着元珊。

我也不停地怂恿珊娘,可是她并不肯上树来,只笑着拎起裙幅:“你们抛下来,我替你们捡!”

我和朝阳交换一个眼色,飞快地揪下樱桃,大把大把朝树下掷去。

元珊被樱桃雨砸了个晕头转向,她一边笑一边躲,最后终于忍不住掖起裙角,攀上树来:“这么好的果子,你们还这样糟蹋,看我不把你们拧下来!”

我和朝阳嘻嘻哈哈,朝着更高的地方躲去,就在这时候朝阳“哎呀”一声惊呼,连声大叫:“坏了坏了!掌扇,我看到掌扇!定是阿爷来了!”

东宫番外之满架蔷薇一院香(5)

我还好,元珊到底慌张,不知道怎么一脚踏空,“叭”一声翻身就朝树下跌去,我和朝阳同时失声惊呼,元珊压根来不及反应,只抓断一些树枝树叶,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地上,突然有人斜刺里冲出来,千钧一发的时候抓住了她的腰,轻轻巧巧接住了她。

我在树上躬身,只看到元珊的裙幅被风微微激起,仿佛美丽的花朵绽开轻盈的花瓣,而那人双臂便似拥住如此娇艳的花朵,将她半抱在怀中。元珊双颊晕红,面上无限娇羞,阳光透过樱桃树的枝叶投下清澈的光影,我看到她微垂的眼帘,浓密的长睫在阳光下投映出淡淡的光晕,像受惊的蝴蝶一般微微阖起。原来元珊的睫毛这么长,我竟然从来不曾留意。

阿穆放下了元珊,我这才看见高高的掌扇,果然是陛下来了。

我十分狼狈地爬下树。

陛下虽然宠爱朝阳,可是素日里对人总是不苟言笑,我和元珊其实都非常害怕他,尤其现在又闯祸了,我和元珊都恭敬地行礼,只有朝阳,她还若无其事地坐在树上,撒娇似的唤了一声:“阿爷。”

“是谁教你爬树的?”陛下的声音平淡而冷漠,元珊大约和我一样听出其中责备的意味,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的裙子在微微发抖。陛下喜怒无常,对待群臣严厉苛刻,宫中朝中,没有人不害怕他。

唯有朝阳丝毫没有畏惧,她笑嘻嘻地说:“是哥哥教我爬树的啊!”

“那是小时候,长大了就不该爬树了。”阿穆朝她使眼色,“还不快下来?”

朝阳撒娇:“我也要跳下来,哥哥抱。”

“胡闹。”阿穆说,“我要是接不住你怎么办?”

“阿兄偏心!”朝阳撅嘴,“阿兄现在长大了,晓得喜欢长得好看的娘子了,接得住珊娘,就接不住我。”

元珊羞红了脸,连阿穆脸上都似乎浮起了红云,我看着阿穆和元珊,他们立在樱桃树下,一个长身玉立,一个翩然若蝶,真真是一对璧人。

大抵从那时候起,我心里就明白阿穆是喜欢元珊的。

可惜先帝没有成全他们。

“每个人都会有遗憾,连帝王都并不例外。”

阿穆的声音很平静,说起这句话的时候,他的侧脸在烛影中忽明忽暗,我心里觉得他离我很远,可是自己又不能够伸手去拉住他,只觉得夜凉如水,忍不住将锦被又往上拉了拉。

“这是阿爷对我说的。”阿穆并没有看我,而是凝视着那烛台上摇曳的光晕,“在册立太子妃之前,阿爷将我唤去,跟我说了许多话。

“他说,你是太子,将来是要做皇帝的,六宫,三夫人,九嫔,二十七世妇,八十一御妻,你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,可是你心里有没有人,是不一样的。你若是心里有人,我劝你便一心一意对她好,别伤了她的心。要知道一个人心碎了,可就补不回来了。而且,若是你心里真有她,她的心碎了,你的心也没了。

“阿爷说的话,那时候我都不大懂。你也知道,阿爷是没有宠妃的,连妃嫔都少,我也不便问他是不是从前有过什么样的事。可是一个男人是不是伤心,我总是看得出来的。我便问他,若是自己心里喜欢的那个人,偏偏不喜欢自己该怎么办。他却说,那可勉强不得,哪怕你是天子呢,她若是不喜欢你,那你也无可奈何。”

阿穆微垂着头,我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,阿穆喜欢珊娘,我是知道的,可是珊娘对阿穆是什么意思,我却从来没有想过。若是珊娘不喜欢阿穆,那确实是无可奈何的事情。

阿穆突然问我:“若是自己喜欢的人偏偏不喜欢自己,你会怎么办?”

我不假思索地答:“当然是用尽三十六计八十一种手段,泼皮无赖也好,坑蒙拐骗也好,死缠烂打也好,也要让他变得喜欢我啊!”

东宫番外之满架蔷薇一院香(6)

阿穆明显被噎了一噎,他转开了脸,说:“真是孩子话。”

我心里很不服气,阿穆比我年长几岁,又兼从前朝阳和我相好的缘故,素来将我当成孩子看待。十年夫妻,大抵他做我阿兄的时候多,做丈夫的时候少。

可是他永远不会知道,即使孩子也是会有自己的心事的。

我的心事,我是永远不会告诉他的。

夜风吹得帘栊微微晃动,烛光便似水中的倒影,轻轻漾开。我想起年少的时候,那时候的事总像隔着整个太液池,带着苍茫弥漫地烟水和荷芷风露地清香,有皎皎月华流照,有水晶帘动微风起,是杯底骨碌碌滚来滚去的那枚樱桃,是弦上铮铮的相思意,是阿穆曲起手指,弹一弹我的额角,戏谑地说:“嫁不出去就嫁给我好了,做太子妃,就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。”

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,大约是大声反驳阿穆:“谁说我嫁不出去?我一定能嫁给像韩执那样的翩翩公子!”

我终究还是嫁给阿穆,没有人再笑话我,只有我自己在心里笑话着自己。

“夜深了,睡吧。”阿穆柔声说着,拍了拍我的背,我躺回枕上,阖上眼睛。

其实我若是喜欢一个人,他却偏偏并不喜欢我,我是没脸死缠烂打的,通常人总是嘴硬,说得很强,其实心里住着个胆小鬼。尤其明明知道,有些人不是你死缠烂打,不是你坑蒙拐骗,他就会变得喜欢你。

天明的时候我大约做了噩梦,是阿穆将我摇醒,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他将我揽在怀中,安抚着我:“阿兄在这里,十六娘,阿兄在这里。”

我还在哽咽:“不是……”

我的阿兄死在了对高丽的征战中,对朝野而言,那是一场大捷,可是对我家来说,那是山崩地裂般的悲伤。

我虽然有很多个哥哥,但和我最亲近的是二哥,我自幼跟在他身后,奶声奶气叫他“阿兄”,可是稍稍长大之后,他就领了差事,要入东宫陪太子读书。幸而我亦可以常常出入宫闱,见到他。

小时候不懂事,我和朝阳一样,是把二哥和阿穆都称作“阿兄”的。朝阳称二哥为“阿兄”,那是亲善,我称阿穆为阿兄,那是僭越。但从来不曾有人纠正过我,大抵大人们看着天真烂漫的女娃娃,心里总有几分不忍心。一直到我长大了,懂事了,才不再唤阿穆作阿兄。

征高丽的时候,名义上是阿穆遥领大都督,阿兄做长史,阿兄以行军大总管的身份领军,最后战死疆场。我朝开国的时候,几乎没有亲王不将兵,太宗皇帝更是一路征战,以战功得立太子位。所以我朝历代的太子,都会亲自领军上阵。

但阿穆不一样,先帝只得他一个儿子,先帝其时有意让阿穆摄凉州大都督,任兵马大元帅征高丽,群臣哗然,谏章如潮,总算谏阻了先帝。先帝退而求其次,下旨让阿穆遥领大都督。

阿兄出征的时候,我和阿穆出城送他。我们都没有想过,那一次离别,竟然成为永久的别离。

阿兄上马之前,最后摸了摸我的头发,说道:“阿穆待你虽好,但你也别任性胡来。”

每每想起来,我都会觉得凄凉。他手心的温度,仿佛还软软地烙在我的发顶。可是我却再也见不到他。每次梦到阿兄,我心里就会很难过。不如今夜,我明明没有梦见阿兄,可是心里仍旧难过。

东宫番外之满架蔷薇一院香(7)

天明之后我发起烧,阿穆虽然不放心,但他要去视朝,所以宣召了太医来。没想到这一病我就病了很久,太医每天都进宫来,开的方子换过好几遍,药也很苦,只是那么苦的药汁喝下去,却没起什么作用。

每到黄昏的时候我就会发起高烧,天明的时候又会退去,只是晚上烧得昏昏沉沉,白天身上也没有力气。元珊听闻我病了,时时进宫来看我,有时候她也遇见阿穆。有一天下午,我午睡醒来,听见元珊的声音隐隐绰绰在前殿响起。我从帷幕后往外张望。发现阿穆坐在那里,从殿内看出去,只能看见元珊衣衫的一角,她的坐姿仍旧端庄,但她的声音清越,像婉转的黄莺一般。阿穆面上露着笑容,那模样和平日里都不一样,我形容不上来。那种笑容十分有分寸,带着一种克制的威仪。我想他从来不对我这样笑。一直以来,他对我的笑容总是那样宽容甚至无奈,有时候还伸手揉一揉我的头发,笑我说傻话,笑我又有傻念头。

那时候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,阿兄们也这样对我。可是现在我知道大大的不妥,结缡十载,他却从来不像对待元珊那样待我,也从来不曾对我露出这样的笑容,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,到底是不一样的吧。

我心里难过,病就越来越厉害。阿娘和嫂嫂们进宫来看我,我强撑着跟她们说笑,阿娘摒退了众人,悄悄对我说:“珊娘的事情你不必烦恼,哪个郎君不喜欢鲜妍颜色?再说她现在是寡居不祥之人,陛下未必还对她有情意。”

我身上乏力,背心里一阵阵冒着虚汗,一重重的纱衣都被汗湿透了,话也懒怠说。阿娘还在喋喋不休地劝我,我却觉得她的声音,一会儿远,一会儿近。帘外本来有一株桃树,这时候早就绿叶成荫,叶底下结着绒绒的毛桃子。我口渴得厉害,只想喝一盏冰水,可是宫里虽然窖着冰,但我生着病,阿穆是断不许我饮冰的。

一想到阿穆,我心里越发像是有把火在烧,烧得五脏六腑都隐隐灼痛,难受得厉害。阿娘终于察觉了我的不对,她伸手握住我的手,诧异地说:“你这是怎么啦?脸这么红,是不是又发热了?”

我心里只是不耐烦,珊娘跟我有什么关系呢?她一回来,连阿娘都来劝我想开些,人人都觉得阿穆应该喜欢珊娘,哪怕我心里不痛快,也只能忍着。我嫁给阿穆十年,却抵不过珊娘回来短短这几日。

我耐着性子送走阿娘和嫂嫂们,太阳就快落了,每天这个时候我就会重新发起高烧,所以晚上的时候,我的饮食十分清淡。吃过了一盏粟米羹,想到还有好大一碗苦药要喝,便觉得恹恹。这时候窈娘进来了,她脸色十分难看,我不由得问她:“出了什么事?”

窈娘再三推说无事,我想起今天阿娘和嫂嫂们来过,以为家中有什么事瞒着我,于是支开了窈娘,唤了阿婵进来盘问。阿婵胆子小,我一问她,她就扑通一声跪下来,哭哭啼啼地说:“娘娘恕罪,奴婢实实不敢说,窈娘说过,谁若是敢告诉娘娘,便将谁活活打死。”

窈娘虽然性子严厉,宫里的阿监宫女都很畏惧她,可是活活打死这种话,也不会随便说出来,我心里一跳,面子上却装作很镇定的样子,说道:“你不告诉我,以为我不会将你活活打死么?”

我从来不说这样的话,席边理妆的铜镜没有放下镜袱,从镜子里我都可以看见自己的面孔。病得太久,我脸上都瘦得没了肉,这么一板着脸,还颇有几分吓人。阿婵明显被我吓着了,磕磕巴巴就说了。

东宫番外之满架蔷薇一院香(8)

原来今日阿穆带着元珊去了城外的望贤宫,那是一座离城很近的行宫,便于皇室狩猎,从前我也常常和阿穆一起去那里游冶玩乐。现在长安已经宵禁,他们还没有回来,明显是会在行宫过夜了。

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,却霍地站起来,大声唤阿玉,阿玉没有进来,倒是窈娘已经回来了,匆匆忙忙掀开帘栊,朝我行礼:“殿下有何吩咐?”

窈娘素来不这样称呼我,我听出她语气中的提醒意味,她是在提醒我自己的身份,可是我已经忍无可忍了。我大声道:“取骑装来,我要出城。”

窈娘提高了声音:“殿下,已经宵禁了。”

“我是皇后。”我在极度的愤怒中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特权:“取交鱼,传令给陈将军,开嘉德门。”

窈娘还待要说什么,我又大声唤了一声阿玉,阿玉像只小鸟一般撞进帘里,手里果然捧着我的骑装。窈娘狠狠盯着她,奈何阿玉从小跟我一起胡闹惯了,一点也不怕她,飞快地替我更换着衣裳。窈娘跪下来苦苦劝阻我,一边说一边哭,好像我若是真的出城去望贤宫,就是大逆不道似的。我咬牙切齿的吩咐左右:“将窈娘看起来,别让她乱嚷嚷。”

宫婢们早就吓得脸色如土,一听我这么说,立时便将窈娘弄走了。

我从妆匣里取出交鱼,冰凉的鱼符被我握在手心,金质上镂刻的花纹一直嵌在我的掌纹里,我走出中宫,阶下已经备了步辇,我还没有到嘉德门,陈将军已经赶过来,他对我行了跪拜大礼,我将鱼符交给阿玉,阿玉奉与陈将军。他验过鱼符,却迟疑了片刻,对我道:“殿下夤夜出宫,所为何事?”

我灿然一笑,道:“陛下今日宿在望贤宫,我要去看看他,让他觉得意外惊喜。”

陈将军毕竟是和我阿爹一辈的人了,从阿穆年幼的时候,他就已经是禁军龙虎大将军,也算是看着我和阿穆长大的。所以他只犹豫了一会儿,看到我只带了几个宫婢,便说道:“夜冷路遥,末将遣几个人,护送皇后殿下吧。”

我知道他是不放心,禁军统领素来都只授给谨慎小心的人,陈将军在这个位置上数十年,自然是深受先帝和阿穆的信赖。不过我是去捉奸,又不是去谋反,怎么会反对。于是我嫣然一笑:“如此甚好。”

陈将军派了郭副将送我,浩浩荡荡点起两队禁军,明火执仗,快马疾驰,一路朝着望贤宫去。众人马快,不到两个时辰便遥遥望见望贤宫巍峨的宫门。因为阿穆在此,禁军驻守,宫门上有人大声喝问,郭将军正待要答话,我仰起脸,问:“说话的人可是韦将军?”

韦将军听出我的声音来,吓了一跳,立刻命人点了火把来俯身朝下看,我身边松炬明亮,他便是在宫门上亦看得清清楚楚,连忙命人开了宫门,然后自己率人迎上来。

我对他说:“莫要惊动了陛下,我自己去他寝殿。”

大队人马都留在了宫门处,深宫重重,我乘了肩舆,穿过一道道宫殿和高高的门楼。渐渐宫门处的喧哗声越来越远,越来越淡。四面只有长风吹拂树叶,唰唰的一点轻响。还有草丛中不知是什么虫子,唧唧鸣叫。

东宫番外之满架蔷薇一院香(9)

一直到了殿前我才下舆,阿玉扶着我的手,我觉得自己还算沉得住气。这一处筑在水面的高台叫清风阁,四面长窗,阿穆怕热,来望贤宫的时候常常居于此处。我想起去年秋天的时候,和他一起住在这里,那时候月色如霜,照得四面芦花茫茫如雪。一两只晚生的流萤飞入阁中,阿穆便替我捉了,放在大食贡来的琉璃瓶里。那些奇妙的小飞虫在净蓝的琉璃瓶中一闪一闪发着光,叮叮地撞着瓶壁,却怎么也飞不出去,看着怪可怜的。我便“噗”一声吹熄了烛火,打开瓶盖将它们放在帐子里。

一点两点轻盈的萤光,便似流星般划过,有的落在帐子上,有的落在阿穆的肩头。我将头枕在他的膝盖上,看着窗子里映进来的月色,有萤落在我的衣袖上,我也舍不得用手去捉。宫里是没有萤火虫的,也不知道为什么,有人说是太液池的水不生萤;也有人说,是西内不生腐草,于是无萤;还有人说,是先帝不喜此物,所以大内素不见萤。

那时候我还抱着好奇心,询问阿穆为什么宫里没有萤火虫,至于今日,我只庆幸方值暮春,水边还没有生萤火,不然情何以堪。

踌躇再三,转头看见阿玉已经带着人将殿前的阿监拦住,我随便指了个人,问:“陛下睡了么?”

那阿监大约没料到我会深夜前来,所以受惊不小,说话也磕磕巴巴: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”

我见此人不成,于是又指了另一个内监问:“珊娘呢?她人在哪里?”

那人只是顿首,我突然了悟,一股杀意从我胸内涌出,我几步登上台阶,一脚踹开殿门,门扇“砰”一声撞开,我昂首直入,正殿中燃着灯烛,可是并无一人。我径直朝左走去,帘幕低垂,两名宫人见我气势汹汹闯进来,吓得惊呼一声,又跪下来朝我行礼。我火冒三丈,一把掀开帷幕,大声道:“李穆,你这个大骗子!”

席上诸人尽皆抬起头来,还有两三个人好奇地望着我,我看到了阿穆居中而坐,身边跪坐的皆是皇室近亲,比如阿穆的姑父,驸马都尉高敬,还有永安长公主、泰安长公主、晋王礼、秦王祺、韩王祁,甚至还有我的四哥裴季常。元珊倒是也在,不过她和泰安长公主的女儿远宁县主坐在一块儿,窃窃私语,正在说话。

我的脸“腾”一下似乎燃着了,阿穆站起来,似乎很诧异地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其余的人纷纷朝我行礼,我没料到寝殿中会有这么多的人,一时晕头转向,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
太丢人了简直,兴师动众来捉奸,谁知道会是这样啊!

我眼看着阿穆朝我走来,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,我额头上冷汗直冒,心乱如麻,不知道该怎么交待才好,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,我心里一急,“咕咚”一声往地上一倒,晕了。

醒来的时候长风寂寂,吹起殿中帘幕,那些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,殿中十分安静。远处燃着灯烛,近处却并没有点灯。月色从长窗中漏进来,烙在席上,仿佛一点浅淡的银光。阿穆就跪坐在我身边,一只手还握着我的手。我心中气苦,又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丢脸的事情,只想闭起眼睛,继续装睡。阿穆却低声温语,唤了我一声:“十六娘。”

东宫番外之满架蔷薇一院香(10)

我十分难为情,不愿意看他,他却将我拉进他怀里,我挣了一挣挣不开,便由他去了。他将下巴搁在我发顶,暖暖的呼吸拂在我的额间,我心里嗔怪,却听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声:“十六娘。”

“做什么啊?”我心一横,睁开眼睛,大声质问他,这一招是我小时候闯了祸常用的,阿爹看我理直气壮的样子,多半会狐疑自己搞错了,再不然是旁人冤枉了他的宝贝女儿,他满腔怒火都转成自疑,我便又逃过一劫。

阿穆的模样却是啼笑皆非:“你这么大声做什么?我又不会吃了你。”

我心虚所以又顶了一句嘴:“那你到底要说什么,快说!”

阿穆干脆换了别的话来问我:“你今天出城来,陈将军没有问起么?”

我脸上一热,本朝太祖于马背上得天下,那时候太祖皇后陪他征战多年,有鼎立乾坤之功,所以本朝皇后权重,且多出于武将之门。庚寅年宫门之变,千钧一发的时候,是皇后沈氏率兵力战,夺回玄武门,从而救得世宗皇帝性命。所以从那之后,如果皇帝不在宫中,那么皇后是有权执鱼符开宫门的。只是这个规矩立下来,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,天下承平,皇后虽然名义上仍旧领着禁军的坤安、钦安、圣安三部,但亦只是遥领,从来不干涉禁军细务。今日我深夜出宫,无论如何,算是惊世骇俗的大事。

我讪讪地道:“我跟陈将军说,想来看一看你。”

“真傻。”阿穆伸出手指,在我额头上点了一点,“病得那么厉害,还骑马跑这么远,遣人来说一声,我就回去看你了。”

我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捉奸的,只好垂头不语。

阿穆心情却甚好似的,跟我说起话来:“珊娘有心事,你知道么?”

我一听见“珊娘”两个字,就觉得自己又要发烧了,连太阳穴都隐隐痛起来,我哼哧了几声,打算混过去。阿穆偏将我下巴抬起来,凝视着我的眼睛,问:“你觉得,珊娘会有什么心事?”

我悻悻地道:“她那么玲珑剔透一个人,我哪儿猜得到她的心事。”

阿穆笑了一声,说:“女人心事是挺难猜的。”

我垂头不语,阿穆对人好,是和风细雨似的好,处处都替人想得周到。他和先帝性子不同,先帝严厉冷漠,朝中大臣多有畏惧之心。可是阿穆不一样,他待人温和,朝中臣子们都称赞他是仁君,只是他处事条理有度,臣子们也并不敢因为他的仁慈而欺瞒他。

连我都觉得,有时候要瞒过他挺难的,比如现在。

我扯了一些别的话,支支吾吾的,阿穆突然一低头,吻在我的嘴唇上。我有点傻,被他亲了半晌,就觉得昏头昏脑,缺气缺得厉害,就快喘不过来气了,阿穆突然放开我,低声道:“吸气啊!”

我这才喘了一口气,刚刚差点没憋死,阿穆拍着我的背,悠然说道:“珊娘想要再嫁,你说,你要不要替她做这个媒?”

我悻悻地道:“她那么玲珑剔透一个人,我哪儿猜得到她的心事。”

阿穆笑了一声,说:“女人心事是挺难猜的。”

我垂头不语,阿穆对人好,是和风细雨似的好,处处都替人想得周到。他和先帝性子不同,先帝严厉冷漠,朝中大臣多有畏惧之心。可是阿穆不一样,他待人温和,朝中臣子们都称赞他是仁君,只是他处事条理有度,臣子们也并不敢因为他的仁慈而欺瞒他。

连我都觉得,有时候要瞒过他挺难的,比如现在。

我扯了一些别的话,支支吾吾的,阿穆突然一低头,吻在我的嘴唇上。我有点傻,被他亲了半晌,就觉得昏头昏脑,缺气缺得厉害,就快喘不过来气了,阿穆突然放开我,低声道:“吸气啊!”

我这才喘了一口气,刚刚差点没憋死,阿穆拍着我的背,悠然说道:“珊娘想要再嫁,你说,你要不要替她做这个媒?”

我觉得自己大约还没喘过气来,仿佛等了片刻才能听懂他说的话,不由得心里一酸,推开他站起来,大声道:“虽然你是皇帝,可也别欺人太甚!”我越想越心酸,越想越生气,一脚就朝阿穆踹过去,他都没躲,被我狠狠踹在腿上,他皱了皱眉,我眼泪都流出来了,他一看到我哭,连忙说道:“你是赵王的阿嫂,又是齐王的阿嫂,哪里算欺负你了。若是从前齐王不懂事得罪过你,那不已经狠狠罚过他,你何必还要记着他的过错呢?”

我呆呆地睁着眼睛,看着阿穆。他十分好笑:“珊娘想要嫁给齐王,你要是不乐意做这个媒,我便让姑姑去。"

齐王?我十分狼狈地想起适才齐王果然是在这里的。我跟他打架的时候年纪还小,他还给我取了个绰号叫“野蔷薇”,只是这么多年来他都在益州,我都快忘了早些年的恩怨了。

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,阿穆揉了揉腿,喃喃说道:“阿爷说小娘子不好娶,你等她长大便要等十年,好容易长大了,你还不知她在想什么,果然如此。”

我气得耳朵都在发烧,又窘又急,说道:“哪个教你娶!”

阿穆倒嘻嘻笑起来:“是,是,当初阿爷来问我,是我自己要娶,阿爷叹了口气,说一魔自有一魔降,倒也没驳了我的意。”

我倒不防他陡然说出这句话来,不由得一窘,阿穆语气温柔:“十六娘,我等了十年啦,你总得对我有个交待吧?

我又羞又急:“交待什么?”

“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?“阿穆说道,“韩执留了大胡子,一点儿也不好看了,你看我,没有留胡子,可比齐王好看?”

阿穆难得一本正经地问我,我只好望了他一眼,齐王多年不见,适才席间只是匆匆一瞥,我都压根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,只是凭衣冠依稀认得出来他是齐王罢了。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,只好胡乱点点头。

阿穆不依不饶:“点头是什么意思?到底是我好还是齐王好?”

我恼羞成怒,问:“这和齐王有什么关系啊?”阿穆诧异地说:“自然有关啊!当初你当街揍了他一顿之后,他不是造媒去向你家阿爹提亲了么?我一听见说,立刻去求父亲大人,他才下旨聘你为太子妃啊!”

我压根不知道这么一段公案,没想到我还是阿穆抢过来的,可是阿穆说害了珊娘是什么意思?这么一想,顿时觉得混乱。阿穆还在那里拉着我的袖子:“十六,你今天要是不说,我可不许你睡觉!”

我心里乱得很,眼睛一转,突然想起一计来,于是说道:“那你去捉只萤火虫来,我便告诉你。”

阿穆犯起愁来:“这样的时节,哪里来的萤火虫。”

我愉悦地道:“那等你捉到了,我再说吧。“反正从现在到七月里,还有好几个月的辰光呢,到时候旁的事一混,没准阿穆就忘记了。

阿穆被我这么一噎,似乎也无法可想。就在这时候,微风拂动,帘外一点微芒闪烁,突然有一星萤光飘进帘底,一闪一灭,正是萤火虫。阿穆大喜过望,伸手拢住那萤火虫,说道:“看!萤火虫,这下你可得说了。”

我急急忙忙往他手心中一看,果然是一只萤火虫,也不知道这么早怎么就会有萤,但它鼓着翅膀,一明一亮闪着光,正在他掌心里打着旋,轻盈飞舞。我鼓起嘴朝着萤火虫用力一吹,借这一吹之势它顿时振翅飞高,穿帘而去。

阿穆大急,站起身来去捉那只萤火虫,我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去,两个人拉扯一番,阿穆突然回身一笑,弹了弹我的耳垂:“傻瓜!”

我捂着耳朵一笑,逃到了回廊上。

长廊临风,湖面生了新荷,蛙声四起,那点流萤渡水而去,皓月当空,映得湖水粼粼,银波激滟。阿穆追出来,揽住我的腰,夜风吹起我们二人的衣袂,阿穆将我搂得很紧,我并不觉得冷,他说道:“等七月里有了萤,你可要再说一遍。”

我觉得莫名其妙,明明自己适才什么都没有说过,他怎么说还要再说一遍?

阿穆还在低低地笑,远处又有萤火虫一闪一闪地飞近,我心中大急,幸好阿穆并没有伸手去捉,湖面水动,摇碎漫天月色。我心中忐忑难安,既盼他再捉一只萤火虫,又盼他永远再捉不到那只萤火虫

或许,因为正文太悲,关于李承鄞儿子与十六娘的故事番外才会这么甜吧,为了突出小枫与李承鄞和顾小五的爱情悲剧